——訪民族英雄郝夢齡之女郝慧英、郝慧蘭（上）
● 梁紹輝 彭同聚
編者按：1937年10月10日，山西忻口，在與第二戰(zhàn)區(qū)副司令長官衛(wèi)立煌一起視察過忻口陣地后，第九軍軍長郝夢齡意識到大戰(zhàn)在即，再一次寫下遺書：“此次抗戰(zhàn)乃民族國家生存之最后關頭。抱定犧牲決心，不能成功即成仁，為爭取最后勝利，使中華民族永存世界上，故成功不必在我?！瓰檐娙苏邽閲覒?zhàn)亡，死可謂得其所矣！”
第二天，忻口保衛(wèi)戰(zhàn)打響。10月16日，年僅39歲的郝夢齡在前線督戰(zhàn)時不幸中彈，在倒下后，他仍力呼所部殺敵報國。漢口《大公報》報道說，“民國以來，軍長之因督戰(zhàn)而在沙場殉職者，實以郝軍長為第一人”。
在抗日戰(zhàn)爭勝利七十周年之際，筆者很高興地采訪到了郝將軍的兩個女兒：93歲的郝慧英和80歲的郝慧蘭！
戎馬倥傯
“我父親是一個魁梧帥氣的軍人，你看這張照片就知道?！币呀?jīng)93歲的郝慧英對于父親郝夢齡的音容依舊記憶深刻。
作為郝夢齡的大女兒，自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每逢有關抗戰(zhàn)的紀念日前后，郝慧英總會在武漢的家中接待許多來自各地的媒體，為他們講述父親的故事。面對家鄉(xiāng)來的記者，只在很小的時候在老家石家莊藁城莊合村住過的她，卻有一種天然的親切?！拔腋赣H雖然一生都在奔波，但家鄉(xiāng)始終是他最牽掛的地方。他曾給村里建過一個小學，不知道現(xiàn)在還在不在了。”
郝夢齡，字錫九，1898年2月18日出生于河北藁城莊合村。他幼年家境貧寒，只上過3年私塾。14歲時，作為家中的老大，郝夢齡被送到一個雜貨店當學徒。后因不堪忍受老板的虐待，投奔遠房親戚魏益三當了兵?！斑@至少能找口飯吃吧?！焙禄塾⒋y說。
魏益三是保定陸軍軍官學校（保定軍校）首期學員，時為東北奉軍30軍軍長。軍營之中的郝夢齡沒有放松自己，在習武之余開始自學文化，這使他得到了魏的賞識，把他送往陸軍軍官小學讀書。后來他又考入了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第六期，與他同期的學員還有葉挺、鄧演達等人。
1921年，郝夢齡從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畢業(yè)后重歸魏益三軍中。在北伐戰(zhàn)爭中，由于他作戰(zhàn)英勇，由旅長升任第四軍第二師師長，后出任國民革命軍第五十四師師長兼鄭州警備司令直至第九軍副軍長、軍長等職。雖然一路青云，但身為國民黨高級將領的郝夢齡卻始終保有河北人的純樸之氣。
“我父親常說：‘人生在世，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應求萬世名?！晃鼰?、不酗酒，也不賭博、嫖妓。少年的經(jīng)歷，讓他對讀書情有獨鐘。家里有很多古籍珍本，有各種軍事兵法，有影印的藏經(jīng)碑銘，有康熙字典、辭源等工具書。他常給我講歷史上的英雄人物如岳飛、文天祥、史可法等人的故事。他尤其喜愛、推崇文天祥的兩首詩《正氣歌》、《過零丁洋》?！闭f起父親，郝慧英總是充滿崇敬之情。
對家鄉(xiāng)，郝夢齡也滿是眷戀。他與別的當官的不同，從沒在鄉(xiāng)親們面前耀武揚威過。每次回家，離村子還有十幾里路，他就會脫下軍裝，換上便裝，并命令勤務兵也換上便裝。沿途不論遇到哪位鄉(xiāng)親，總以叔、伯、兄弟相稱，十分親熱。有一次在回家探親的路上，遇到一個揀糞的老人，老人見汽車開過來，一下摔倒了。他連忙下車扶起老人，幫他拍去身上的土。老人說：“我是看見這個大東西（指汽車）心里一發(fā)慌摔倒的?！?
“這件小事，父親卻很在意，回村后又專程帶上食品去看望老人。從那以后，父親為了讓鄉(xiāng)親們不害怕，回家小住時，再也沒坐小汽車，改成騎馬了?！焙禄塾⒒貞浾f。
郝夢齡對家人的要求格外嚴格。在郝慧英的記憶中，母親劇紉秋帶著他們輾轉(zhuǎn)沈陽、天津、武漢等地，都是靠租房過日子?！霸谖錆h時，我母親曾看中一幢兩層小洋房，向我父親要錢，我父親反對。他說：‘軍人應以四海為家，如果你們走到一處便購置一處房產(chǎn)，我貪戀小家，豈不是誤了國家？！’所以，我們家一直都沒有一處房產(chǎn)?？箲?zhàn)勝利后，我們從重慶回到武漢，因為沒有房子，我們一度只能在旅館里借住?！?
“我父親在武漢的辦事處有一輛汽車，只能他回武漢時用，我們都不能用。他說，你們要坐汽車等你們長大了自己去掙錢坐車。這輛車是做公事的，你們不能坐?！焙禄塾⑦€記得當年因為坐父親的汽車上學而被訓斥的事。
還有一件事，讓郝慧英對父親的嚴厲記憶猶新。那是有一位朋友送了母親一副象牙麻將，父親知道后，叫她立刻物歸原主，但她沒有照辦。一天，母親正在家中與親友玩這副麻將，被父親發(fā)現(xiàn)?！八蟀l(fā)雷霆，并當即拿到廚房付之一炬。從那以后，母親再也不敢收受別人的任何禮品了?！?
因為郝夢齡不贊成家屬隨軍，所以郝慧英并不太清楚父親的軍隊是一支怎樣的軍隊。她只知道，在父親的軍隊中，一不準納妾狎妓，二不準吸毒賭博。雖然母親只是一個不識字的普通河北婦女，但父親卻始終用情專一。他還曾因為一個在軍中的親戚買了一個小老婆，把那個親戚遣返回了老家。
據(jù)一份史料記載，郝夢齡治軍非常嚴明，他在軍隊中不任用親屬，受的賞賜也會經(jīng)常分給部下。他十分強調(diào)軍隊與民眾的關系，對于違紀犯民行為，決不寬縱。部隊在鄉(xiāng)間宿營，決不輕易打擾百姓，常在雨天以草秸宿營，并一定將借得的草秸等物送還百姓。
請纓北上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是中國軍閥混戰(zhàn)的年代。年僅32歲便成為軍長，郝夢齡可以說是軍閥混戰(zhàn)的得益者。然而，郝慧英說，她母親告訴她，一路青云直上并沒有讓父親感到光榮。他的眼中是軍閥混戰(zhàn)給人民帶來的災難，這與他的理想相悖，也為參與這些戰(zhàn)爭“深為懺悔和痛恨”。
郝夢齡也曾率部與工農(nóng)紅軍作戰(zhàn)，但以失敗告終。1931年，第三次反革命“圍剿”被紅軍徹底粉碎后，郝夢齡看到連年內(nèi)戰(zhàn)使人民遭殃，血流千里，深為同室操戈而悔恨。到1934年蔣介石發(fā)動第五次反革命“圍剿”時，郝夢齡請求解甲歸田，未獲批準。1935年被調(diào)往貴陽、獨山、遵義等地，率第九軍負責修筑川黔、川滇公路。川黔公路通車后，第九軍又擔負起保衛(wèi)和養(yǎng)護公路之責。
“那一段時期，可能是我父親最苦悶的日子。他回家就會發(fā)牢騷：‘打來打去都是自己人。’”郝慧英說，“這種牢騷傳到蔣介石耳中，他自然認為我父親不忠于他，就把他派去修公路?！保ㄎ赐甏m(xù)）
